下了公交车，尤笑然耷拉着脑袋往家里走去。
她讨厌回家面对那些扑面而来的死亡气息，如果可以，她真的不想回家。可她不回家，又能去哪里？
尤父每天都在寻死觅活，尤母每天都在痛哭。
每天周而复始的上演着这一幕，他们在折磨彼此，也在折磨家人。
离家还有几米远的距离，她就能清晰地听到尤父的嘶吼声。
大门打开，尤怡然拉着行李箱，哭着走出来。
“怡然。”
尤笑然赶紧上前拉着尤怡然，“发生什么事了？”
“姐，我真的在这个家呆不下去了。”
尤怡然哭得很伤心，“爸简直是疯了，我实在受不了他的谩骂了。我辛辛苦苦打工赚钱给他买药，他还要骂我没用，叫我去死。
我也想赚大钱，我也想过人上人的生活啊。可是我没有学历，连个好工作都找不到，只能进工厂。怪谁啊？
姐，我没有你命好，能考上大学，还能有人资助你的大学学费。以后你可以改变你的人生，可我呢？我真的不甘心啊。”
“怡然，别哭了。爸也是因为瘫痪才会性情大变，他以前也很疼爱我们的。”
尤笑然劝着尤怡然，“你别冲动，不要离开家，好不好？”
她知道尤怡然的压力很大，她也一样啊。
她是运气好考上大学，可又怎样？最后还不是拿不到毕业证。
谁不想过人上人的生活？谁愿意被穷苦的生活毒打？
尤怡然可以从这个家逃走，她呢？她是姐姐，没法丢下父母不管。
“姐，我真的不想每天下班回来，还要面对这样阴沉沉的家庭氛围。太难受了。”
尤怡然哭着摇头，“工厂有安排宿舍，我去宿舍住。再呆在家里，我会被逼疯的。”
“可你住在外面，妈会担心你的。”
尤笑然拦着尤怡然，不让她走，“听姐的话，跟我回去。”
“不，我早就想搬出去住了。姐，以后你多照顾爸妈。我有空会回来看他们的。”
尤怡然一脸决绝地推开尤笑然，拉着行李箱走了。
“怡然，你听我说，你不要……”
尤笑然还想劝劝尤怡然，尤怡然突然崩溃地尖叫起来，“我不听我不听，你放过我好不好？我真的累了。自从爸出事后，我每天过得多憋屈？
我才高中毕业啊，我也想像别的同学一样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逛街，而不是每天戴着头巾灰头土脸的在生产线上干活。
白班倒夜班，夜班倒白班。我就是个干活的机器人。同学叫聚会，我根本不敢去。我怕被大家笑话，笑话我活得这么累这么苦，笑话我读书时一直假清高。”
“你靠自己的双手自食其力，没有人会笑话你。”
尤笑然也陪着尤怡然掉泪，没想到尤怡然内心这么压抑。
“双手？姐，你看看我的双手。”
尤怡然将双手伸到尤笑然的面前，“这像是一个花季少女的手吗？比老太太的手还吓人。”
她因为实在太困打瞌睡，已经不记得手指被机器压过几次了。她不敢哭，只是去医务室抹了点药，咬着牙继续干活。
她不敢请假，工资太少了，一请假扣得更厉害，那她一个月就要白干了。
“怡然……”
尤笑然伸手抱住尤怡然，哭了起来。她从来没有好好关心尤怡然，不知道尤怡然的手受过这么多伤。
“姐，我只恨自己投胎在这个家里。但我不会一直这样的，总有一天我会出人头地。”
尤怡然恨恨地说完，推开尤笑然，头也不回地拉着行李箱走了。
尤笑然满脸是泪地看着尤怡然越走越远，她知道是这种不堪重负的生活逼得尤怡然做出这个选择。
尤家就是个深渊，每个人都在最底部。谁都想往上爬，可彼此间又有着牵挂。
尤怡然这么决绝的离开，也是被逼到极致了。
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，但她不可能像尤怡然这样甩下父母离开。她做不到。
开门进屋，尤笑然看到尤母坐在沙发上默默掉泪，坐到她的身边抱住她，安抚道，“妈，别哭了。”
“笑然，你妹妹拉着行李走了。她不想呆在这个家里了。”
尤母的眼泪越掉越多，“是妈没用，为什么要生下你们来受苦？”
“妈，你不要这样说。是你给了我们生命，让我们可以有机会来这个世上走一遭。”
尤笑然安抚着尤母，“相信我，总有一天，我们会摆脱这个困境的。爸会得到很好的治疗，只要他的身体恢复了，他的性情也能恢复到过去温和的样子。”
“唉，会有这一天吗？”
尤母摇头，“我现在不报希望了，只能这样陪着他耗着。哪天他真的……死了，我们也就解脱了。”
“妈，你千万不要这样想。”
尤笑然哭了，“爸活着，我们还是有爸的孩子。你放心，等我筹到钱，我先将爸送到医院去。”
只要等半个月，她从张婶那里拿到第一笔工资，就送尤父去医院。
她没有将去别墅兼职的事告诉尤母，不想让尤母知道她已经被退学了。
“走一步看一步吧。”
尤母一脸哀伤，她知道尤笑然很孝顺，但尤家的情况靠孝顺没用。
“妈，你累了，先去休息，我去照顾爸爸。”
尤笑然扶着尤母起身，尤母点点头，“我确实累了，怡然要走就让她走吧。希望她搬走了，能开心些。”
尤母进房间躺下了，从尤父出事后，她就搬到女儿的房间挤着住了。
尤笑然去厨房倒杯温水，端去尤父的房间，将杯子递到尤父的嘴边，“爸，喝水。”
“我不喝。”
尤父抢过杯子，狠狠地砸向尤笑然的脸，“怡然已经滚了，你也快点滚。”
“啊！”
尤笑然尖叫一声，她的额头被杯子砸中了，有些头晕目眩的感觉。好在不是开水。
这不是她第一次被尤父砸伤了，早就习以为常了。
她等那股难受劲儿过去了，开口劝道，“爸，你不要总是发脾气，心平气和些，好吗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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