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妥当,很不妥当,”方晟去年听卫君胜提过这碴儿,两人都觉得有过度宣传的嫌疑——其实压根黄海自作主张,事先从没征求过方晟的意见,遂通过卫卿随便找个理由压了下来,“乡镇干部是基层组织最吃重、工作压力最大的层级,涌现出很多可歌可泣的先进人物,与他们相比我觉得差距很大。”
“别谦虚了,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,”杨花打开笔记本,“今天来想正式向方同学讨教两个问题——别玩虚的,我要听实话呀!第一个问题,从乡镇发展角度看三滩镇是全省第一个完成功能区布局的,请问方同学当初出于哪方面考虑?第二个问题,时至今日,你是否还觉得基层选举——我指的是村主任选举不符合国情,内地将在很长时间内都不可能做到一人一票?”
“哦,杨同学的问题很尖锐啊,实在……”
方晟实在没想到杨花真有两下子,跟“篮队”完全没关系,慢慢收敛笑容陷入沉思。
杨花问的两个问题都避开操作环节而升华到理论探索层面,一是乡镇规划布局的科学性;一是始终作为热点的基层民主选举。
见他认真思考的样子,杨花补充道:“方同学,像你这样从方塘村跌打滚爬到副部级,始终在实践性、事务性领导岗位,一定在很多方面做出了大胆尝试和创新,也是到了阶段性总结的时候了,不然要等什么时候?老了退下来了写回忆录?反而有各种束缚和限制。”
“我不会写回忆录。”
方晟断然道,事实也是,他直到生命垂危那一刻都拒绝以各种名义进行的所谓“抢救性回顾”,宁可把所有秘密随同身躯化为灰烬。
杨花笑道:“对呀,回忆录说穿了无非自我标榜和美化历史,年纪大了也难免颠三倒四、夹缠不清,还不如趁现在印象清晰多想多总结——放心,文体是小说而非纪实文学,我会注意避免读者对号入座。”
“功能区布局一直是基层工作的难点,”方晟长考后终于开口道,“难就难在功能区布局的超前性与乡镇居民的小农意识冲突,打个比方,从规划角度讲现在拓宽街道都得八车道,这叫冗余性设计,但就会有人甚至领导批评你好大喜功、搞功绩工程、铺张浪费等等,体制内如此普通群众更没法理解,街头巷尾议论与其花这么多钱砸路面,不如去扶贫、赈灾、救助五保户等等……”
杨花笑道:“类似言论上升到国家战略就是与其大把银子在非洲、南美搞援助,不如把钱放到希望工程上让更多失学儿童走进课堂,都是貌似很有道理实质一窍不通的废话。”
“废话但浅显易懂老百姓爱听,这也是谣言之所以传播快而官方声明总是苍白无力的原因所在,”方晟道,“功能性布局在乡镇的另一个难点在于必须因地制宜,切忌一刀切地推广,这给乡镇领导干部的政策水平和前瞻性思路提出极大挑战,因为很多干部是喜欢经验主义的,觉得我在A镇工作很出色,我的经验就可以放到B镇、C镇,那是万万不行的。江业可以开发新区,顺坝只能发展农副产品加工,鄞峡要走三地联营道路,而润泽体量大充分挖掘自身潜力就够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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