毫无希望。
在地下城呆的越久越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。
时间仿佛都停滞了，而自己的身体也渐渐融入到无边的黑暗之中，成为它不可分割的一部分。
又累又饿的狄仁杰靠在湿漉漉的墙壁上，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体力在无形中消解，眼皮重逾千钧，昏昏欲睡。
难道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？
狄仁杰努力想让自己清醒过来，他用力咬住自己的舌头，居然麻木到毫无知觉。
迷迷糊糊中，脸颊忽然感到一股温热。
他终于睁开了眼睛，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躺倒在地上，一条毛色黢黑的野狗正试探着舔他的脸。
幸亏醒来及时，否则自己险些就喂了狗。
野狗见他有了动静，便稍稍远离，在附近逡巡等待。
狄仁杰翻身坐起，感觉身体轻飘飘的，他强打精神在身边踅摸，摸到了一块石头。
“啪！”
石头丢向野狗，试图驱赶。
它果然退的更远了。
狄仁杰忽然眼前一亮，猜想野狗从哪里来，或许通过它能找到出路。
伴随着求生的希望出现，狄仁杰的体力也迅速恢复了。
他霍然起身，抄起一块石头朝野狗走去。
野狗吓了一跳，转身就跑，同时又似乎不甘心，在不远处停下，回头朝这边张望。
狄仁杰果断跟上了它。
就这样，这条野狗走走停停，最终钻进了窄窄的狗洞消失不见。
狄仁杰惊喜不已，立即上前观察。
墙上的狗洞不足一尺粗细，边缘呈现不规则形状，毫无人为痕迹，应该是野狗习性挖掘。
通向哪里不得而知。
但是，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，野狗出入正常，洞内应该没有危险。
狄仁杰长舒一口气，抖擞精神，试着钻进了狗洞。
天无绝人之路。
狗洞蜿蜒，前方出现一抹亮光。
狄仁杰激动不已，加快向前攀爬，一口气来到出口。
异常谨慎的他并没有立即出去，而是警觉地在洞口停下，探头朝狗洞外悄悄观察——
这里是熟悉的铁匠铺。
叮叮当当的打铁之声不绝于耳。
身体强壮、满脸卷曲胡子的阿罗那顺正在赤膊抡锤，熊熊炉火映亮了他黢黑的脸庞。
除阿罗那顺之外，在场的还有一个人。
胳膊受伤的突厥刀客阿伊姆。
他态度谦卑地站在阿罗那顺的面前，毕恭毕敬，显得恭顺异常。
“滋啦！”
夹起烧得通红的铁块浸入瓮盆凉水中，激发出阵阵蒸汽。
阿罗那顺将手里的铁锤放下，瞪了阿伊姆一眼，语气里透着责备。
“你也太不小心了。”
“皮外伤而已，无须担心。”
“阿伊姆，你要记住一句话：成大事者，应足够沉稳。我让你紧盯吐蕃人噶伦加措一家，你偏偏去招惹北衙禁军飞骑将军！”
阿伊姆摸着自己受伤的胳膊，有些忿忿然。
“突厥狼图腾陨落，至高荣誉毁于一旦，都是因为这个李诚！颉利可汗家族不会放过他的！”
阿罗那顺同情地望着阿伊姆，也能理解他的复仇心情。
“答应过颉利可汗家族的事情，我一定替你们办到，更何况已经有些眉目了，你尽管放心。”
“有劳阁下费心，阿伊姆感激不尽。”
“好。阿伊姆，你要知道，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紧盯吐蕃人，吐蕃国宝——藏地明堂火珠的下落或决定此事成败，必须及时掌握情报。倘若吐蕃首战大唐获胜，周边诸国群起效仿，大好局面无异于鼓舞人心；退一步讲，即便吐蕃首战落败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。战端既开，想收场恐怕就没那么容易喽！”
阿伊姆明白了，点头表示认可。
“也就是说，吐蕃首战无论胜败，周边诸国都将吹响进攻号角！”
“是的。圣人病躯无力支撑，李唐江山不保，大唐危矣！”
听到阿罗那顺与阿伊姆的对话，狄仁杰难免忧心忡忡。
原来，年轻的突厥刀客阿伊姆被阿罗那顺雇佣，负责盯梢噶伦加措一家。
他们这番话并没有夸大其词、耸人听闻，圣人病情不容乐观，而大唐此次面临的危机显而易见。
责任在肩的狄仁杰本就承受着巨大的压力。
如今又遭南衙卫军追缉，寻回藏地明堂火珠的难度无疑更大了。
躲在狗洞中的狄仁杰屏气凝神，继续偷听两人的对话。
阿罗那顺根本没有想到，就在自家的铁匠铺里，居然隔墙有耳，以致关键信息泄露，一切无法挽回。
“噶伦加措一家近期有什么动静？”
“好像没有什么特别之处，噶伦加措死后，他的老婆扎西卓玛与兵部尚书崔敦礼走得很近。”
“这很不正常！”
阿罗那顺皱眉思索着，望向低矮的院墙。
“作为吐蕃派驻大唐的使臣，噶伦加措、扎西卓玛夫妇与吐蕃各方势力都有勾连，这一点我早就知道。如今吐蕃国内大乱，他们不应该静默无声，期间必有蹊跷。”
阿伊姆疑惑地说：“啊！噶伦加措已死，扎西卓玛一个吐蕃女人能成什么大气候？阁下是否盯错了对象？”
“不可能！不会有错的。”
阿伊姆无可奈何地说：“好吧！既然阁下一再坚持，我也不多说什么了，就照你说的办。其实，国师娑婆寐计谋高超，利用藏地明堂火珠大做文章，成为一场战争的导火索，已经达到了目的！”
见阿伊姆对娑婆寐赞叹不已，阿罗那顺脸色并不好看。
“娑婆寐这个人……委实太让人失望了，他已经彻头彻尾地变成了大唐的狗奴！”
阿伊姆闻听困惑无比。
“此话怎讲？”
“阿伊姆，你想的还是太简单了。娑婆寐与近期形势毫无关系。”
“哎，难道不是他建议圣人急征吐蕃国宝入长安吗？”
阿罗那顺冷笑道：“确实是娑婆寐建议，那不过是他奴颜婢膝、毫无廉耻，向圣人、向大唐摇尾乞怜的手段，只为一己私利而已。藏地明堂火珠在陇州官驿蹊跷遗失，他竹篮打水一场空，不仅逢迎攀附的如意算盘落空，而且还背负盗取吐蕃国宝嫌疑，实属咎由自取！”
阿伊姆感叹道：“啊？原来如此，我一直以为是天竺国师娑婆寐暗箱操作，运筹谋划。”
“国师？娑婆寐早就不是天竺国师了，他就是圣人面前的一条狗！”
阿罗那顺对娑婆寐的嫌弃溢于言表。
这一点让狄仁杰都感到意外。
原以为，娑婆寐与阿罗那顺暗中勾结，利用吐蕃国宝——藏地明堂火珠挑起吐蕃与大唐纷争，以便纾解丧国之辱、亡国之恨。
没想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，看来这桩吐蕃国宝案，堪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。
幕后黑手其实另有其人。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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