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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7章 077 同睡一间房


天字二号房重新掌了灯,趁着伙计换水的时候,庾思容开窗将那些萤火虫悉数放了出去。

待伙计们走后,那张被挂着的蜀锦,庾思容又放下来,仍是替赫连翊拿好了香胰子、干净衣裳等,才催促他沐浴。

“你不会偷看吧?”赫连翊双手合抱于胸前,靠着圆柱,低低的嗓音里夹着几分戏谑,洋洋得意地笑着。

庾思容气笑了,双手叉腰,“你那身子是我的,我有什么可偷看的?”

“如今换了身份,不一样了,难保你不会为我折腰。”赫连翊继续调笑,那副样子实在像个女流氓。

庾思容愤愤道:“那我还是出去走走,自证清白。”

“罢了,你还是去床上躺着,看你眼底的淤青,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多会折腾人呢。”

赫连翊随口一提,却让庾思容蓦然红了脸,快步走到床边,脱了鞋,往里侧躺着,双眼盯着白纱帐上一个又一个的小圆孔,逐一数了起来。

“不许偷看呐!”

赫连翊看她那难为情的背影,又开了个玩笑,才心情极好地走进蜀锦帐子,不紧不慢地剥掉衣衫,走进浴桶,尽情沐浴。

过了一盏茶的时间,赫连翊身穿藕荷色里衣走了出来,一眼看向斜卧在床的她,齐腰盖着一块薄布,双眼闭着,睡颜安宁,比醒时少了几分锋芒,显得甚是宁静。

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,躺在里侧,让出外侧,足够他平躺睡下。

这是无声邀约他一起同床共枕?

这番好意,赫连翊很难不多想,却不能辜负。他踌躇许久,终是把四张杌子拼在一起,安然躺下。硬邦邦的杌子睡着着实不舒服,可这一刻他心如止水,无比安宁,竟是闭上眼睛不多时就睡着了。

翌日清晨,闷热之感让庾思容从睡梦中醒来,睁眼一看,房里多了一个人——大姑娘身子的赫连翊躺在四张杌子拼成的“床”上,睡姿笔挺,双手交叠在腹部,睡得如此规矩,甚至是不敢动弹,想必是睡得极为不舒服。

她隐约记得昨晚甚是乏累,原本还担心赫连翊沐浴完会很尴尬不知如何相处,但眼皮太重,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。后面的事是一点儿也不记得,但身子没任何异样,想必他也是君子行径,井水不犯河水。

忽然,赫连翊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睛,半坐起来,浑身没有一处不痛的,伸个懒腰竟是没法像平日一样轻松做到,禁不住发出哎哟一声。

四目相对……

清早刚醒还未梳妆的她,虽则是男子英俊的面容,五官却极为柔和,多了点悲天悯人的柔情,就这么水盈盈地看着他,像一汪春水似的。

披着一头如墨黑发的他,女子面容英气勃发,眼神又多了几分舒展大气,也显得往日难见的柔和。

赫连翊浅浅一笑,率先开口:“你醒了?”

庾思容微微点头,指了指那些杌子,“你昨晚肯定睡得很不舒服,叫你受累,实在对不住。”

“我是一动也不敢动,生怕摔在地上惊醒了你。不过,我睡得很沉,也没做什么梦,可以说是自打互换身子后睡得最好的一次。”赫连翊直起身子,用力地伸了个懒腰,便听见肩膀发出响声。

在她的注视下,他一步步走近……

庾思容下意识地屈膝,抱着枕头,窝在床上,心里七上八下的,不知他走这么近要干什么?

看她那般害怕的样子,赫连翊噗嗤一声笑了,靠着床架,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问:“看你动不动脸红,该是极为谨慎的。可是,昨晚我还在沐浴,你便进入了梦乡!这么放心我不会对你为所欲为么?”

怎么不怕!只是累过头,先睡为敬!

现在想来,庾思容也有点后怕,赫连翊这人她捉摸不透,哪怕互换了身子,终究他是妻妾成群的,懂男女之事,真要强来,只怕……

“您是正人君子,万万干不出那等下作之事。”庾思容轻声呢喃,眼神飘忽,不敢看他。

赫连翊唇角勾出一抹笑,“这顶高帽子戴得好!”

言罢,他又用力地拍了几下手。

那话什么意思,此时鼓掌又是何意,庾思容咂摸出几分正话反说的意味,又不好争辩,挤出一个清朗笑容,“天亮了,咱们各自梳洗,早点启程才是。”

一道蜀锦帘子,将二人隔开,各怀心思地更衣和梳妆。

忽然,几声惊雷像要把混沌的天地劈开似的,如利剑一般的银光骤亮,庾思容吓得赶忙捂住耳朵,蹲在地上。

“好端端的天,怎么要下大雨了?看来,今儿个走不成了!”赫连翊已换上了一身轻薄藕荷色短襦和长裙,仍是披着一头黑发,在蜀锦帘子外,轻声问:“你怕不怕?”

“我不怕!”庾思容蓦然站起身,撩起蜀锦帘子,侧身从他身旁经过,刻意把身子挺得笔直,显得一点儿也不害怕。

“既是你一点也不怕,那就帮我绾发。”赫连翊一边讲着,一边已坐在梳妆台前的杌子上,“你们女人就是麻烦,这么长的头发,每次沐头加上头发晾干,都得一个时辰,还要每日绾发,这些事亲力亲为,就耗去了两个时辰。这年复一年,日复一日,一小半的光阴都耗费在这些没意义的事上。”

“穿衣、沐头、吃饭,不分男女每日都要做,只不过当初你是皇太子殿下,多少人伺候你,你才能安然享受着,并处理紧急事务;便是在庐陵庾家,有玉竹替你干那些,你也省了事。如今我帮你绾发,便少几句怨言。”

庾思容拿过篦子,一下又一下地篦着再熟悉不过的长发,这一头黑发养得极好,不像有些姑娘刚沐的头就油腻不堪,总能保持头发清爽,发丝也是不粗不细,发量也多,抓在手里有一把,绾什么发髻都好看。

“哪怕有玉竹帮我绾发,我还是嫌麻烦,改天非要一剪子剪了,至多披肩发就成,也省得费那些闲工夫。”

庾思容可不乐意了,“身体发肤受之父母,不敢毁伤,况且又是在孝期,剪发是大大的不敬。况且,女子头发越长越好,剪得那么短,都没脸见人了!”

赫连翊转过身,夺过篦子,“反正头发都要梳成发髻,能梳得好看就成,何必要那么长?再说了,剪了又不是不长,你紧张什么?”

“你要敢剪我的头发,我就剪你的头发!全剪完,当个秃头!”

天际忽现白光,响雷和闪电似千军万马呼啸而来,令人胆战心惊。

庾思容脸上的坚毅果决,却是不受响雷半点影响,可见决心已定。赫连翊弯唇一笑,眼底漾开笑意,“好了,我晓得你有多爱惜头发,犯不着说那些狠话,我又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狠人。对了,我听说世上的姑娘就没人不怕打雷的,怎么你竟一点儿不怕?”

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,泛着从未看过的柔情,让庾思容有一瞬间晃神——她和赫连翊好像认识了多年的老友,什么话都可以说,哪怕对方会生气,却不用担心他会给穿小鞋,也不用担心他会老死不相往来,吵归吵,闹归闹,却是吵不散闹不散的。

是以,刚才那接连几声响雷,庾思容半点儿也不害怕,便开玩笑道:“那不是有豫章王的王者之气护体,区区几声打雷算什么?”

“这话说得很是。”

雷声滚滚,暴雨倾盆而下,很快下成白茫茫的一片,连房里也暗了几分。赫连翊点了蜡烛,放在梳妆台上,仔细地看着身后的庾思容一手拿着篦子,一手握着头发,在她手指翻飞间,一个好看的单螺髻便完成了。

一头乌发束起,盘成像青螺一样的发髻,因不是居中而是偏右侧倾斜,显得人也灵动起来,配以几样银制发饰,温婉秀气。

“看来,以后留你在我身边当待诏,也是不错的。”

“我只会梳女子发髻,男子发髻怕是梳不好,恐怕要辜负你的好意。”

“连女子发髻都梳得这么纹丝不乱又好看,男子发髻还不是手到擒来?说到底,还是不愿意留在我身边罢了。”

非要说这么直白,庾思容怎好回答?留在豫章王身边,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,每天只管吃好穿好玩好,哄好他,便余生无忧。可那样和那些了无生机的美人有何区别?她肩上的担子重,要光耀庾家门楣,岂能那样养尊处优,一走了之?

况且,何时能换回身子还不一定,倒也不必起争执,她挪步走开,轻轻地支起窗户一角,豆大的雨滴顿时往里溅,往下看,马路全是及踝高的黄泥水,奔涌着往前。

她关上窗户,眉头紧锁,“这雨下得又大又急,又到了汛期,但愿雨快点停,别下个没完才好。”

“天下下雨,谁能挡得住呢?横竖歇在客栈,风吹不着,雨打不着,安心过着。”

这话是从曾经的皇太子殿下嘴里说出来的?

庾思容微微一愣,缓了好一会儿,打好了腹稿,才开口:“咱们出了意外,你惦记着中兴庾家,是我们庾家不幸中的万幸。可你别忘了,你还是大庸王朝的豫章王,不说肩负着天下万民,起码也要顾好豫章一方百姓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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